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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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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8章

大年初一四貝勒賜封雍親王,有驚有喜。驚的是彈劾他的宗親和朝臣,喜的是支持胤禛的人。

雍親王這個封號也有幾分意思,就沖大年初一皇上給雍親王的這個封號,其他人對胤禛再不滿,也只能憋回去。比如把不滿藏在心裏的太子,比如把不滿擺在臉上的三貝勒胤祉。

“四哥,恭喜啊!”

“四哥回頭記得請弟弟們吃飯。”

“哈哈哈,四哥厲害!”

兄弟們圍繞著胤禛嘻嘻哈哈地鬧騰,太子也笑著迎過去,拍拍老四肩膀:“請吃飯,四弟別忘了我這個做哥哥的。”

“忘不了。”

三個字,胤禛說得意味深長,太子臉色微微僵了下。

胤祉氣性大,表面工夫都不做,一屁股坐下,故意側身背對著老四,似不願意看老四得意一般。

康熙對老四很滿意:“時辰快到了,太子、老四,你們帶著兄弟們去太和殿吧。”

“兒臣遵旨。”

又沒有提到自己,胤祉委屈地看皇阿瑪一眼。

康熙無奈:“老三你也去。”

“是,皇阿瑪。”

老三自覺找回了一點臉面,拿起擱桌上的折扇,這才跟上兄弟們。

皇室宗親們被留下了,康熙專門叫皇叔上前:“皇叔可覺得朕薄待了你們?”

“皇上哪裏的話,咱們自家人說話沒個遮攔,吵嘴兩句常有的事,哪裏就說得上薄待了,我等可沒這個意思。”

“說的是,我等都沒這個意思。”

都是能伸能縮的人物,見皇上態度如此強硬,這些宗親也不會真拿命和爵位去跟康熙爭,該退就要退。

康熙也不追究,他笑了笑,叫梁九功把那一筐彈劾的折子擡出來:“朕知道皇叔們心裏定然也為大清擔憂,才會口不擇言,這些折子朕還沒瞧過,朕麻煩皇叔把這些折子帶回,再好好想想,好好看一看,看老四這差事到底辦得如何,等你們想清楚了再給朕上折子。”

皇室宗親們低下頭想,皇上這是想叫我們上折子誇獎雍親王?

皇室宗親們到太和殿時,女眷們都已經到了,坐在臺階上的德妃娘娘春風得意,跟宜妃娘娘說得熱鬧時,也沒忘了身旁的惠妃。

臺階下,四福晉被妯娌們圍繞著,手裏拿著張絲帕遮住嘴,小聲跟三福晉說著什麽,眼裏的笑意擋都擋不住。

三貝勒胤祉獨自坐在一邊喝悶酒,三貝勒夫妻倆瞧著,竟然不是一路人。

皇椅下首頭一張坐席,太子和太子妃夫妻坐在一起,乍一看,瞧著像是一路人,仔細再看,太子妃身形瘦弱憔悴無比,太子一點都不關心身旁之人,只盯著對面的雍親王。

剛在皇帝那兒吃了癟,一個個垂頭喪氣的皇室宗親,看到皇子們這個格局,無聲地笑了下,雍親王,和睦,皇子之間確實需要和睦。

老四成了雍親王,獨一檔,太子不滿意,三貝勒不滿意,在福建統領海軍的直郡王聽了想必也會不高興吧。

皇上老了,連大小尊卑都不顧了,且看吧,皇子們以後有的鬧騰了。◎

皇室宗親們等著看康熙的熱鬧,飯桌上,一個勁兒地給雍親王敬酒,捧著雍親王,冷落太子和其他皇子。

康熙看在眼裏,只笑了笑,笑意裏有輕視,有不滿。

老八看到皇阿瑪的笑,他果斷端起酒杯走過去:“四哥,弟弟敬你。”

“多謝八弟。”

兩兄弟幹了一杯,胤禩給自己倒酒,慢條斯理地對圍成一圈敬酒的宗親們道:“今兒我想喝酒,叔伯們不能只跟四哥喝,也跟我喝一杯如何?”

“哈哈哈,八貝勒想喝酒,咱們自當奉陪。”

胤俄、胤裪、胤祥三兄弟勾肩搭背過來,手裏還提著酒壺:“還有我們呢,叔叔們看不起我們幾個只是個光頭阿哥不成?喝酒也得叫上咱們呀。”

“喝,一杯幹,誰要是一杯酒作兩口,爺可不同意!”

“叫我說,咱們是小輩,咱們敬一杯,叔叔們該喝兩杯才是。”

胤俄跟著起哄,提著酒壺就過去給各位親王郡王們滿上,誰要是敢逃,他可不允。

胤俄沖在前頭鬧騰,其他皇子跟上,他們兄弟才幾個人,倒是把一群皇室宗親喝得連連後退。

弘暉這個小不點,親自給十三叔遞酒壺,老八福晉看出弘暉遞給十三阿哥的酒有問題,剛想開口伸張,德妃冰冷的眼神瞧過來,八福晉立時就閉嘴了。

喝到最後,只有胤俄喝紅了臉,其他皇子神清目明,宗親們看出胤俄他們使詐,有個宗親踉蹌著去搶胤祥手裏的酒壺,被胤俄攔路截住。

“哎,皇叔沒喝夠是不是?侄兒給您再忙上一杯,咱們幹了。”

胤俄捏著酒杯不容拒絕地把酒灌了,一杯接一杯,似要把人灌昏了才甘心。

“十弟,你皇叔不想喝了,你就別敬了吧。”

胤俄扭頭沖太子笑:“太子二哥怎麽看出皇叔不想喝了?剛才給四哥敬酒皇叔最積極,二哥沒看出來?”

胤礽看向皇阿瑪,康熙笑了笑:“大過年的,喝酒別貪杯,喝好了就成。”

“得,皇阿瑪竟然如此說,咱們兄弟就先喝到這兒。”

胤俄罷手,胤裪也丟開了酒杯。

嘖,還沒玩夠呢。

皇太後有些累了,起身回宮休息,康熙親自送皇太後回去。

皇上和皇太後都走了,宴會也到了該散的時候了。

胤祥笑著對四嫂道:“四哥昨兒晚上肯定沒睡成,一早回京又進宮了,這會兒宴會散了,四嫂跟四哥先回去休息吧。”

胤禛喝到半醉,精神和身體都累到了極點,他沖兄弟們點點頭:“四哥今兒多謝你們。”

“四哥說什麽話,咱們兄弟互相幫扶本就是應該的,八哥你說是不是?”胤俄故意扭頭問胤禩。

胤禩笑著點點頭:“四哥你且回去吧。”

胤禛上前,去給幾位娘娘行了禮,禮數周全後,這才讓蘇培盛扶著他出宮。

德妃笑著跟宜妃道:“他們兄弟間感情好,皇上見了都高興。”

“誰說不是呢。”

見宜妃情緒不高,德妃故意提起小兒子:“老十四那個混賬東西年前給我寫了封信,說今年過年他們要在船上過,還要在海上放煙花,聽起來就好玩,他和老九兄弟倆去了海參崴幾年,倒是一點都不嫌那兒苦悶。”

宜妃嘴角微微翹起:“心都玩野了,老九福晉給我送信,說永樂那孩子最喜歡去海邊玩兒,去年夏天,三歲的小孩兒竟然跟老□□會鳧水了。”

“聽說老九去軍營有時候也帶著永樂,誰帶的孩子像誰,永樂從小在她阿瑪身邊長大,愛鬧騰也正常。孩子呀,就是要多動動,身子骨才好。”

女人年紀一大呀,就喜歡念叨孩子,宜妃惦記著兒子兒媳和孫女,這都三年了,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們才會回京。

宴席散了,胤祺夫妻倆抱著孩子送宜妃回宮,有弘宇這個愛笑的小娃娃在,宜妃開懷了不少。

弘宇鬧覺,宜妃叫五兒媳帶弘宇去隔壁耳房睡一會兒。

待兒子和福晉走了,胤祺把伺候的宮女太監支出去,宜妃不解,胤祺從袖中掏出一封書信交給額娘:“九弟和九弟妹給額娘的信。”

宜妃先是大喜,又是懷疑:“這天寒地凍的,什麽時候把信送到你手上的?”

“從海上送來的信。”

“海上?”

宜妃不解,展開信紙,宜妃看了後眉眼一跳,下意識把信捂在胸口:“誰在外面?”

“回主子,奴婢在。”

答話的是宜妃的貼身丫頭,宜妃穩了穩心神:“你在外頭伺候著就行了,你叫小山子去禦膳房提一碗解酒湯回來,就說五貝勒要。”

“奴婢知道了。”

過了會兒,聽到外頭太監總管小山子被支出門了,宜妃才繼續看,看完信後,她立刻把信丟到火爐子燒了。

宜妃問:“信是老四給你吧。”

胤祺點了點頭,壓低聲音道:“事情已經定好了,額娘到時候見機行事,能幫一把就幫一把,幫不了也就算了。”

“你們兄弟,唉……”宜妃腦子裏同時閃過許多想法,不勝唏噓:“不怕告訴你,年輕時候你額娘我跟德妃也不是沒爭過,沒想到過了大半輩子,還要幫她一把。”

“額娘若是不想,也可不管,有九弟和九弟妹在,就算以後……他們母子也得敬著您。”

“不用你勸我,你額娘知道該怎麽辦。不趁這個時候賣好,等以後局勢明朗了,就沒多少意思了。”

胤祺笑道:“額娘不必勉強自己,到那一日,您出宮,無論是住我府上還是住九弟府上,都隨心。”

宜妃心裏一動,隨後又懶洋洋地靠著軟枕:“你們呀,到底年輕,還沒辦成的事情就別說出口,須知,禍從口出。”

“額娘教訓的是,額娘為我們兄弟操勞許多,兒子們只想額娘安度晚年。”

若是能照著兒子們計劃的來,她的後半生,還能活出些許意思。宜妃這兩年如同一潭死水的心,又動了起來。

宮宴散了,四貝勒被封為雍親王的消息當天就傳遍了京城,這可是當朝皇子中頭一個封親王的皇子啊,各家拜年時少不得要說上一二句,到最後得出一個一個結論,四皇子連辦了兩件大差事得了皇上的歡心,好日子還在後頭。

胤禩半下午才出宮,馬車剛拐進鐵獅子胡同,就看到前頭雍親王府門前擠滿了人,送賀禮的、送拜帖的,恨不得把雍親王府的大門擠破。

八福晉看了礙眼,催促車夫趕緊趕車快著些。

“四哥如今成了親王,貝勒府住不下他了,也不知道皇阿瑪會不會給四哥另賜座王府。”胤禩語氣懶懶的。

鐵獅子胡同住著他們兄弟三個,沒想到行事最低調的四哥壓了他和老九兩頭,他這個風光無限的戶部主理,如今一日不如一日了。

“爺,您別氣餒,這才哪兒到哪兒呀,沒到最終那一日,誰也說不準。”

八福晉道:“大哥在外頭辛辛苦苦領兵打仗許多年,如今也只是個郡王,皇阿瑪這般擡高四哥,以大哥的脾氣,他知道了還得了?”

“還有太子,今兒宴會上,我看太子雖然給四哥敬酒,那眼神,跟要吃人似的,我就不信太子會眼睜睜地看著四哥當穩這個雍親王。”

太子啊,胤禩笑了笑,不愧是皇阿瑪進精心培養出來兒子,養氣功夫就是好,皇阿瑪都這般提攜兄弟們了,他還能笑得出來。

此時,毓慶宮書房裏被砸了個稀巴爛,太子躺在冰冷的地上一動不動,眼睛瞪著虛空,腦子裏不停地閃過半個時辰前皇阿瑪對他說的那句話:大清時逢亂局,朕需要老四牽住漢臣,壓下宗親和朝堂爭議,把這段日子度過去。

皇阿瑪叫他別動其他心思,他需要老四這把刀。皇阿瑪把老四捧得高高的,可皇阿瑪怎麽不替他想想,刀若是有了自己的心思,誰知道哪一天會不會砍到他這個太子頭上?

偏偏,他身為太子,還必須顧全大局,什麽都不能做,只能任憑老四坐大。

豈有此理,簡直豈有此理!

太子氣瘋了,他突然坐起來:“小玉子呢,給孤叫小玉子來。”

太子的貼身太監渾身一抖,撲通一聲跪倒在書房門口:“太子爺,小玉子,去了。”

“去了?他去哪兒了?”

“今兒一早,小玉子失足掉到井裏淹死了。”

太子躺回地上,楞了半刻,他突然瘋笑起來,眼淚順著眼角滑落,他痛苦嚎叫,脖子上青筋迸起。

太子妃被猛然被哀嚎聲嚇得手上一抖,分辨出是太子書房那邊的聲響,她就不關心了,繼續繡她的帕子。

太子妃的貼身宮女勸道:“太子是不是病了,您要不去瞧瞧?”

“病了就請太醫,我去有什麽用?”

宮女還想再勸,太子妃卻不想聽:“你若是心系太子,明兒我把你送到太子身邊當差去,別煩擾我。”

宮女慌忙跪下:“主子恕罪,奴婢並無此意。”

“沒有這個意思就別開口,一天到晚盡說這些沒意思的話。出去吧。”

“奴婢告退。”

太子發瘋,太子妃充耳不聞,其他偏殿住著的侍妾等更是門窗緊閉,一聲不吭。

繡了會兒帕子,太子妃感覺手凍得都不會動了,放下繡繃子,她站在窗邊望著墻角那一堆積雪。

這些奴才,怎麽每年冬天都把積雪堆在那兒呢?每年冬日都看著這臟汙的雪堆,害得她都忘了,已經又是新的一年了。

不,不是,是她又熬過了一年了。

也不知道還要熬幾年,她這一輩子才能熬到頭。

宮裏冷冰冰,宮外因著雍親王府之事熱鬧許多。只是,熱鬧是他們的,升格為雍親王的胤禛還是如當貝勒時一樣,無事並不出門,也不收人重禮。

三番幾次後,也都明白了雍親王的態度,剛過正月,雍親王府門前就沒什麽人了,鐵獅子胡同也安靜下來。

正月二十,宮裏開印了。

乾清宮連發數道關於賑災之事的旨意,山東、安徽、浙江、廣西、四川等地的賑災糧定要在二月中旬運達受災縣,春耕也須同步安排,若發現有官員貪墨賑災糧之事,斬立決!

從海外購回的賑災糧都還在天津港糧倉內,宮裏旨意下達後,各省糧道官員同時間前往天津糧倉。

哪個地方受災嚴重程度如何,該領多少賑災糧,每一道程序都有多人簽字,中途無論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都有人背鍋。

以往賑時候,十成的賑災糧,有四五成用到百姓身上,都算賑災官員有良心。這回,不管你有沒有良心,你都必須有良心。你若沒有良心,那項上人頭也沒有了。

雍親王能上位,靠的就是追繳國庫欠款和采買賑災糧兩件大事,胤俄他們原本還擔心發放賑災糧出亂子對四哥不利,親自跑來天津瞧過之後,這才放下心來。

“四哥,你這法子可以。”

胤禛笑著道:“不是我的法子,是葉氏商行的法子。”

胤祥指出其中利害:“法子好是其次,下面的人能把規矩執行下去才行。”-_-!

“放心,除了糧道官,我托九弟妹幫忙,各地葉氏商行的人都會幫著監督。”

胤禛知道輕重,這時候,有什麽法子都必須用上,大清萬萬不可因為賑災之事出亂子。

這不僅事關他的前程,還事關大清的江山。

胤禛把能想到的法子都用上了,還是有人不信邪。

二月十二,四川保寧府通江知縣張順上奏,他們縣應收到賑災糧一萬石,實際上只到了四千石糧食,糧道官卻硬要他在收糧一萬石的條子上簽字畫押,張順不從。幾日後,張順查出,通江縣缺額的六千石糧食已經轉去陜西漢中府,正在糧商卲海的糧鋪裏出售。

折子八百裏加急送達京城,康熙看到折子後氣不打出來,把內閣閣老們都罵了一頓,著他們必須在二月底前查清貪汙賑災糧之事,保寧府要是因為賑災糧激起民變,內閣閣老們都有責任。

糧道官歸地方衙門管,內閣哪裏管得著,李光地等人被一頓痛批,遭了無妄之災也不敢吭聲,只得認下。

說起糧道官員,也有普通糧道官和督糧道官的區分。陜西因為地處要沖,雖不是邊疆,但因為調運糧草大多要從陜西過,陜西的糧道官那叫督糧道官,征收糧食發放給八旗、綠營等都是陜西督糧道官的職掌。

陜西的督糧道官油水豐厚且位置重要,非皇上的心腹不能擔任,貪汙賑災糧之事涉及陜西的督糧道官,要有人為此負責,陜西糧道出了事,也該皇上負責。

這話誰都不敢說明,內閣閣老們,皇上甩過來的鍋要背,差事也得辦。

姚元景道:“各位大人,張順已經把前因後果交代清楚了,那就交由刑部去查實,若張順稟報屬實,涉事官員全都捉拿回京受審。如何?”

馬齊不同意:“按照時日推算,賑災糧最快應是二月上旬到的保寧府,今日才二月十二,短短的時日張順只是一個小小的知縣就能把前後事緣查清楚?我看不如以賑災為先,再叫陜西糧道官自查,等賑災之事了結後,再把人召進京,讓刑部審訊,查出真相。”

“首輔大人如何說?”

李光地道:“沒聽皇上說嗎?月底之前必須查清,刑部不去,如何能查清?”

“可……”

李光地示意馬齊不必說了:“交給刑部吧,雍親王辦事妥帖,自然會給皇上,給朝廷,給保寧府災民一個交代。”

李光地的態度讓馬齊等滿臣有點吃驚,李光地向來喜歡和稀泥,這次怎麽如此堅決?

李德明打圓場,笑著道:“首輔大人,馬齊大人一心以賑災為先,也是為災民考慮嘛。”

李光地點點頭:“都是為了朝廷辦事,馬齊大人的心是好的。”

被李光地為首的漢臣連消帶打,馬齊也無話了說:“罷了,首輔大人既然如此決定,那就這樣辦吧。”

張順的折子送到刑部衙門,雍親王把刑部尚書王掞,和去年升任刑部郎中的王進一起叫進來。

“都寫在折子上了,你們帶人先去陜西邵家把六千石賑災糧食收攏,送去保寧府賑災,再把涉事官員都抓了送回京城。”

王掞和王進看完折子,若是折子上寫得沒錯的話,此時定然涉及陜西督糧道官,這是朝廷特派的四品要員,他們能抓?

“折子上寫得都沒錯,別管是誰,就算是督糧道官,該抓也得抓。”

“四爺,您給我們透的底,您是不是知道張順長大人的折子……”

胤禛點頭:“我另派人一路監察賑災糧運輸,糧食怎麽被貪的,貪了多少,爺一清二楚。”

聽四爺這般說,王掞和王進就放心了。

“四爺放心,半月內,我等定然會將此事辦妥。”

王掞和王進帶著人手以最快的速度趕王陜西,找到貪汙的賑災糧時,賑災糧已不足六千石,王進用從邵家抄家得來的銀子,從漢中府當地糧商手中買高價糧,湊夠了六千石,他親自押送去四川保寧府通江縣。

王掞留在陜西查案,準確來說也不叫查案,因為有人把證據和涉事的人員名單都交到他手上,他直接抓人即可。

王掞不認識給他送證據的人,王進若是在,肯定能認出來,這個人原來是山東武定府葉氏商行下屬糧店裏的護衛馬二,武定府一場大戰中,馬二還借了一把短劍給王進,後來一次運糧時和土匪交手,受了重傷,身體養好後被調到葉氏商行旗下陜西糧鋪裏當掌櫃。

王掞不認識馬二,但是葉氏商行背後的主子是誰他還是知道的。九福晉,九皇子,雍親王,再加上姚元景、張廷玉,這些人穿起來後,王掞看明白了雍親王背後的底氣來源,也看明白了藏在水下的關系網。

王掞以雷霆手段辦案,不等王進回來他就押著犯人進京。回京的路上,王掞想,皇上定然知道些什麽吧,要不也不會放手讓雍親王來管這些事。

康熙知不知道?他應是知道的。太子知不知道?陜西督糧道官被押解進京時,他這才猜到老九和老四聯手了,暗中偏向老九的漢臣,如今都偏向老四了。

“當初漢臣只是和老九稍有牽扯皇阿瑪就坐不住了,陳廷敬丟了內閣首輔之位,老九等同於發配去了海參崴。怎麽到老四這兒,皇阿瑪不僅不打壓,還把老四提做雍親王?”

“前後也就幾年,中間到底是什麽變了,才叫皇阿瑪改變了主意?”

讓太子陷入沈思的問題,對李光地、李德明、姚元景來說這是明擺著的事。漢臣還是那些漢臣,皇上還是當初那位皇上,唯一變的是朝廷,是連年天災下,快要壓不住的民怨。

這時候,用漢臣算什麽,只要能穩住朝廷和天下百姓,安穩度過災年,比什麽都重要。

就是因為看出了這些,李光地和姚元景行事的手腕才強硬起來。

至於皇上秋後算賬,那就等到算賬那一日再說吧。再這樣拖拖拉拉下去,他們都怕朝廷撐不到秋收算賬那一日。

除了四川之外,其他省也有幾起貪汙賑災糧之事,都因為證據齊全,火速查實後被解決,沒有激起民亂。

熬過了最難熬的二三月,待到五月,南方的夏收陸續開始,地裏糧食有了收成,天災似乎過去了一半。

六月初一大朝議,康熙振奮道:“諸位愛卿的辛苦朕都看在眼裏,再堅持幾月,待到秋天豐收後,徹底度過這連年的天災,就徹底好了。”

太子朗聲道:“多虧了皇阿瑪英明,否則上半年也不會如此容易度過去。”

康熙笑道:“朕有何英明可言,內閣閣老們日夜辛勞,該為他們表功才是。”

李光地跪下道:“臣等不敢居功。”

“有罪該罰,有功當賞。等到秋收後,一塊兒給你們論功。”

這話聽到太子及李光地等人耳朵裏,意思自動翻譯成:等到秋收朝廷度過難關後,朕再來和你們算賬。

太子忍不住嘴角的笑意,若是丟掉陜西一督糧道官要職,換來皇阿瑪打壓支持老四的這些漢臣,他也不虧。

李光地跪下磕頭,緩慢起身。

不妨事,皇上若是要清算,他老頭子頂罪便是。陳廷敬那老匹夫不是說了麽,等他回鄉,他去福建給他接風,希望陳廷敬不要食言。

李光地的背好似又佝僂了一些,李德明嘆息,姚元景眼神愈加堅定。

六月初三,浙江送來急遞,康熙聽到急遞兩個字眉頭都皺起來了。

“梁九功,念給朕聽聽。”

梁九功打開折子,剛看了兩行字,頓時大喜道:“皇上,浙江巡撫抓到了朱三太子,已命浙江巡撫衙門官員押解朱三太子進京。”

康熙露出個笑臉:“看來欽天監解的夢沒錯,山陵崩真應在朱家後人身上。好呀,太好了,順利夏收暫解天災之難,如今又抓到了朱家後人,以後再無人敢打著朱家後人旗號反清覆明,當真是大好事一件。”

“恭喜皇上賀喜皇上,這個月真是好事不斷。”

明朝後人自朱三太子死絕,大清江山永固!

滿臣聽到這個消息歡欣鼓舞,大清的漢臣裏,對明朝還有些許懷念的人不多,聽到這個消息,也不怎麽上心。

改朝換代,常有的事情。滿人也不用如此高興,今日絕了明朝的後,明日,焉知不是大清的末日?

胤禛、胤俄等皇子對朱三太子也不怎麽上心,辦好當前的差事才要緊。

“四哥,月底皇阿瑪巡幸塞外,也不知道會叫誰去半駕。”

“你想去?”

胤俄點點頭:“如果皇阿瑪去科爾沁的話,我想跑馬去海參崴看看九哥九嫂。”

胤裪湊了個頭過來:“十哥,你是不是忘了,十四弟也在海參崴。”

哎喲,胤俄還真把十四弟忘了。

“哼,看他做什麽?皇阿瑪又沒叫他去海參崴,他自己偏要去。咱們兄弟在朝上當差,他在海參崴不知道玩得多開心,我才不去看他,免得自找不痛快。”

“聽你的意思,你也想去海參崴。”

“想去,怎麽不想去,我也想跟著海軍訓練,等有一日,也能領兵出海打天下。”

“謔,十哥,沒想到你還有這個想法。”胤裪拍拍他肚子:“這都成一坨了,您這樣能和洋人打?”

胤俄吸氣,摸摸肚皮,還是沒腹肌。哎,是該練一練了。

胤禛忍不住笑:“你們倆別在這兒鬥嘴,皇阿瑪叫誰伴駕只有他的安排,咱們聽著就是了。”

十弟和十三弟都有可能伴駕,他麽,去年他幫漠西蒙古上書買糧之時,皇阿瑪就警告過他,不要和蒙古接觸。皇阿瑪巡幸塞外,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會帶上他。

往年巡幸塞外早就出發了,今年為了等夏收豐收的消息,等朱三太子進京,一直等到七月中旬,這兩件事落定了,康熙這才心滿意足地出發去塞外。

伴駕的小皇子點了胤禑、胤祿、胤禮、胤祄,成年皇子點了太子、胤祉、胤俄三人。

朝堂之事由胤禛、胤祺、胤禩等皇子和內閣商議處理,每日重要事宜快馬送去塞外給康熙批覆。

離京那日,太子專門來跟胤禛告別,太子笑道:“在皇城待久了,就想去草原上跑馬松快松快,孤本來還想著這次皇阿瑪能點四弟去,到時候咱們兄弟也能比一比馬術,沒想到皇阿瑪竟叫四弟留京。”

胤祉得意地打馬走過:“太子爺不用跟老四說這些,老四本來就不擅騎射,你跟他說這些,不是戳他心窩子麽。”

太子放聲大笑:“是孤的錯,竟忘了四弟不擅騎射。如此留在京城也好,免得在蒙古王公面前丟臉,到時候反而不美了。”

胤俄瞥了太子一眼:“太子擅騎射?一年跑馬幾回?”

太子還想說什麽,被胤俄一句話憋回去,他一個常年住宮裏的太子,說他常常跑馬估計也沒人信。

胤俄笑了聲,又沖胤祉去:“三哥,你不是自詡是風流雅士,最厭武夫,難道你嘴上一套背後一套?嘴上說不喜歡武夫,實際上偷偷練習騎射?”

胤祉輕哼:“老十,你今日話也太多了些。”

胤祉騎馬走了,太子覺得沒趣兒,也走了。

胤俄對四哥道:“別搭理他們,不就是去塞外嘛,要不是想找機會去見見九哥九嫂,我都不想去。”

胤禛真的一點沒生氣,他早就知道他去不了草原。

“太子、三哥這點挑釁的話我也從未放在心裏,你不用替我出頭。”

比起他要做的事,這種幼兒鬥嘴的行為,只會讓他發笑。

“四哥想得明白就好,弟弟我就先走了。”^o^

“走吧,路上照顧好自己,別生病了。”

“生病了剛好,到時候我去海參崴看病去。”

胤祥翻了白眼:“你得了什麽不得了的病,隨行的禦醫都治不好,你偏要去海參崴,你看皇阿瑪會不會答應。”

胤裪笑呵呵道:“十哥,別太心急,到時候給九哥九嫂他們惹麻煩就不好了。”

胤俄嘆氣:“行吧,到時候我見機行事。”

禦駕走後,胤祥對四哥說:“外強中幹,色厲內荏,太子爺這幾年愈發外露了。”

胤禛嗯了聲。

太子坐臥不安,怕底下這些弟弟比他強,又怕他出手太重引來皇阿瑪不滿,暗中動手又沒多大作用,被查出來又折損他自己的人手。

“他若真有本事,底下弟弟強,那是他的助力,他怕什麽。”

胤禛笑道:“胤祥,我不是二哥,也不會成為二哥那樣的人。”

這話胤祥信,畢竟看過外面的廣闊後,還縮在皇城跟兄弟們鬥得你死我活,那也太蠢了些。

想到外面的廣闊世界,胤祥心都熱了起來。也不知道十四弟有沒有偷偷駕船出海遠航。

坐船去更遠的地方嘛,肯定是去過的,前兩天,他和九哥坐唐子歸他們搞出來的最新版蒸汽船,沿著海岸線一路北上,經過庫頁島、韃靼海峽、北海,一路到俄羅斯的最東邊。

“他娘的,俄羅斯的土地真寬,比咱們大清寬多了。”

唐子歸笑道:“這算什麽,他們東邊的土地更寬。”

“這些土地是咱們的就好了。”

“這要靠朝廷了,若是東邊沿海的土地都是咱們的,俄羅斯沒有出海口,以後東亞和東北亞這邊,咱們的話語權就更大了。”

“不好動手,唐子歸你沒見過那些沙俄人,他們不搶別人的土地就算好了,叫他們吐出些土地來,不可能。”

嘴上說不可能,胤禎心裏已經在想,有沒有法子讓它變成可能。

胤禟提了一嘴:“圍魏救趙你知道吧。”

“知道啊,九哥提這個做什麽?”

唐子歸嘿嘿一笑:“九爺,這話您聽主子說的吧。”

胤禟和唐子歸對視一眼,兩人露出個你懂我懂的笑容,胤禎半句都沒聽懂。

回去的路上,胤禎抓心撓肝:“不行,九哥你一定要跟我說清楚,圍魏救趙什麽意思。”

“笨,這有什麽難懂的,俄羅斯領土大,都是跟西邊那些國家打仗占來的,西邊打,咱們東邊也打,兩頭只能顧一頭,東邊的地不就是咱們的了嘛。”

胤禎嫌棄道:“你們這也太想當然了,這麽寬的土地,別人憑什麽放棄。”

“西邊的土地更好,都是大平原,不像東邊,大多是很難耕種的山脈,冬日還特別寒冷。如果兩邊選一邊,他們肯定會選西邊,放棄東邊。”

胤禎忙道:“算了,你們別跟我說這個,要不然我會誤會你們真想搶俄羅斯的土地。”

唐子歸嫌棄道:“這些地真不是什麽好地方,主要就是海灣,出海口重要。”

“說說罷了,還是先搞好咱們自己的事吧,大清這麽大的領土還沒治理明白。”

他們回到海參崴已經是第三日了,胤禟剛回府,葉菁菁就交給他一封信:“京城送來的,禦駕已經出關到草原了,聽說皇阿瑪要去漠南和漠西蒙古。”

“可能是去年漠南蒙古和漠西蒙古買糧之事,皇阿瑪怕蒙古各旗對朝廷有意見,專門去聯絡聯絡感情。”

葉菁菁也是這樣覺得:“信上說胤俄想找機會來海參崴。”

胤禟笑道:“他就是想得太好了,跟著禦駕走,哪裏是他想去哪兒就去哪兒的。”

況且,皇阿瑪還防備著他們夫妻,若無正經事,定不會允許胤俄來海參崴。

“剛進城時聽他們說阿秀回來了?”

“嗯,你們出發那日下午阿秀才回來。”

去年過年前阿秀去了張廷玉家給他媳婦兒接生,孩子生下來後姚懷玉身子非常差,阿秀在張家留了大半年,把姚懷玉身子骨徹底養好了,前幾日才回來。

“今年張春秋和阿秀去不去蒙古?”

“去吧,等皇阿瑪回京之後他們再去。”

前年張春秋他們搞出了青黴素,雖然產量不高,也能頂些作用。這一兩年,張春秋和阿秀帶著大夫去草原給人看病,拉了不少好感。

胤禟在矮榻邊躺下:“皇阿瑪真是耽誤事兒,我跟你說,比起接待皇阿瑪,岱布他們肯定更想接待張春秋他們。”

不得不說,胤禟說準了。

禦駕一時半會兒到不了岱布那兒,他們得在草原上等著。

這會兒,禦駕還在熱河行宮,土默特因山貝子頒弟等來朝,巴林和碩榮憲公主前去熱河行宮請安,喀爾喀多羅郡王多耳機喇布坦來朝……

只在熱河,為了接見蒙古王公們,康熙停了半個月。第二日本來要去喀喇和屯,因天氣甚好,康熙領著皇子們圍獵,又往後延了三日。

三日後,從熱河行宮再出發,一路往北到巴林右旗,口諭,在此駐三日。

頭一日康熙照例接見巴林右旗的蒙古王公,晚上小十八胤衸突發高熱,人都燒糊塗了,嘴裏還一個勁兒地念叨皇阿瑪,康熙進來看到這一幕,頓時眼眶都紅了,忙把兒子抱在懷中。

“太醫,太醫如何說?人呢,都死哪兒去了。”

一直守在這兒的胤俄忙道:“朱太醫給十八弟熬藥去了,金太醫說要給十八弟針灸退熱,回帳篷拿銀針去了,一會兒就回。”

胤衸燒紅了臉,康熙的手摸著他額頭,胤衸覺得涼快,閉眼蹭了蹭,這叫康熙更加心疼:“快去催催金太醫,怎麽還不來。”

“皇上,臣這就來了。”

因這次巡幸塞外有好幾位小皇子,所以專門叫精通兒科的金太醫隨行,金太醫不愧是兒科聖手,幾針紮下去,半個時辰後,小十八身上的高熱慢慢退了。

康熙松了口氣:“這下無礙了吧。”

金太醫也說不好:“孩子身子骨嬌弱,特別是像突發高熱這種病,夜裏時常有反覆,需要精心照料。”

胤禑、胤祿、胤禮三個小阿哥乖乖道:“我們陪著小十八。”

“不用你們,你們年紀還小,照顧好自己就行了,胤衸自有哥哥們照顧。”

康熙看著三個乖巧的小兒子先是高興,後又皺眉:“太子呢?老三呢?都上哪兒去了?”

胤俄搖頭:“兒子沒見到二哥和三哥回來,許是有事外出了。”

“這會兒天都黑了,能有什麽事外出?梁九功,去給朕把人找來。”

“皇上息怒,奴才這就去。”

一刻鐘後,太子和胤祉慌忙趕過來,他們一進門康熙就聞到了他們身上濃濃的酒味。

“放肆!你們兩個怎麽當哥哥的?小十八高熱生死不知,你們倆竟然還在外飲酒作樂?”

康熙怒氣上頭,一腳踹過去,太子、胤祉反應不及都滾地上摔了一大跤。

“皇阿瑪息怒,屬實是推不開,兒臣……”

“什麽推不開,我看你是不想推開,朕還活著,你就敢越過朕和蒙古八旗有牽扯,胤礽,你眼裏還有沒有朕這個皇帝!”

胤礽嚇得神魂俱裂:“皇阿瑪恕罪,是兒子糊塗,兒子再也不敢了。”

胤礽嚇傻了,康熙心中怒火無處可洩,他指著醉得爬不起來的老三道:“給朕把這孽畜拖出去,打十仗。”

胤祉沒反應過來就被侍衛拖出去,胤祉被打得亂叫,康熙聽了煩心:“給朕把嘴堵上。”

外頭吱哇亂叫的聲音沒有了,只聽得見微弱的棍棒和肉接觸的悶響聲。

胤禑、胤祿、胤禮被嚇壞了,一個個都縮到十哥胤俄身後,胤俄伸手護住他們。

看到三個小兒子這樣,康熙又心軟了。

“胤俄,你帶胤禑、胤祿、胤禮去歇息,這裏不用你管。”

“兒臣遵旨。”

胤俄帶著三個小弟弟走了,太醫也退出去了,帳篷裏只有康熙、太子、並病著昏睡的胤衸。

太子誠惶誠恐地微微擡起頭,涕淚橫流:“皇阿瑪,兒子真不知道十八弟他……皇阿瑪給兒子一個機會,兒子定會好好照顧十八弟,為皇阿瑪分憂。”

帳篷裏的燭火微微跳動著,康熙一半在黑暗中,一半臉在跳動的燭光映襯下,蒼老的臉顯得格外猙獰。

“胤礽,朕該給你的都給你了,朕沒給你的,你不能拿,更不能搶。”

“兒子知道。”

“不,你不知道,你若知道,就不會背著朕去見那些蒙古王公。”

“兒子……”

康熙站起身:“今日朕累了,朕把小十八交給你照顧,你晚上好好想想,明日早晨來朕帳篷說話。”

“兒臣遵旨。”

康熙離開,胤礽緩緩從地上爬起來,他茫然了許久,突然雙目圓瞪,沖上去掐住胤衸的脖子,表情兇惡得像要吃人。

胤衸閉眼掙紮,手腳打在胤礽身上,他突然明白過來自己在做什麽,慌忙松開手,心中一股氣卸了,他又一屁股坐地上,捂住臉嗚嗚地哭。

他是太子吧,他是太子嗎?

這世上,焉有他這般窩囊的太子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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